在这个生病的、温暖的冬天,有一丝风,鲜花开在窗台上,楼下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选择读一本书,那么徐江的诗集无疑是合适的。我找出他的《我斜视》,又读了一遍,但很多原来对他的既有的印象,在又一次的阅读中渐渐有了变化。他将自己的诗集分为“诗:这样的”“诗:那样的”,我却读出了“诗:安静的”,“诗:喧嚣的”……
寻求一种写作上的变化,是每个写作者暗中的奋斗史。徐江也是这样。感伤的、抒情的、柔弱的、安静的、纯诗的,这是早期徐江给人的印象,以他的第一部诗集《哀歌》为代表。在那里,一种柔软粘稠的记忆引导着我们,关于早期的苦难生活,关于青春易逝,关于生活的无奈和生命的脆弱。“得把你自己赶开/越远越好/然后羊会回来/低下头,静静吃草/它只吃嫩的,吃完了便走开——/有时赶巧了/会抬头发一声羊的叫/眼里是你心疼的泪水”(《纯诗》)诗篇以一种惯常的慢于风速的散步般的步幅行进,略微带有一种哀歌般的情调,安静得可怕,让人难以自持。这种风格的迁移和变化从何时开始的?随时,但肯定会有一个契机。写出《猪泪》《约翰·丹佛》的徐江一定在寻求这样一种变化,平静开始被打破。这是一种写作姿态的调整,从窗下吟咏开始抬起头来,于是他发现了另一个世界。
其实一个人只可能拥有一个世界,生命的不同只是观察世界方式的不同。调整了姿势的徐江,就像一个以一种姿势呆久了的人,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放松了写作的肌肉,于是像《有一次,去新街口》这样的诗作开始出现。速度并没有明显快起来或慢下来,但更加率性,更加自信,也更加快乐,他这时期的每一首诗都像在吹着口哨。一个诗人的冗长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被读者所接受?徐江根本没有去考虑这些,在他写作的很长一段时期,他似乎只考虑自己了。诗歌允许这样,仅仅属于一个人,它可以成为私有产品,压在箱底。
作为同城诗人,我只是对徐江近期的生活比较了解。我了解那个写随笔的徐江,那个靠稿费生存的徐江,那个古道热肠的徐江,那个心地善良但嘴不饶人的徐江。徐江对他的随笔很在意,这些被某些人士称为“小报笔法”的文字,他却自称为“美文”,每一篇文字中几乎都藏着枪。在他最近的一首诗中,他有这样的表白:
那些看过我诗的人
没有看过
我骂人的美文
那些读过我骂文的人
根本就读不懂
我的诗
所以说
这些年我一直在作战
跟你们走失的另一半
——《那些的那些》
是这样,一个“战斗”的诗人,一个骂骂咧咧的随笔作者,一个随时准备找不痛快的家伙,同时也正在变成一个日渐高产的诗人,一个随时在他的书桌上可以发现稿费单的专栏作家。在一个访谈中我说徐江“得了‘盘峰论争’后遗症”,但这不是一个完全否定性的说法。事实上,他在此后的一系列关于诗歌的发言都在渐渐被证实是有先见的。在近年来的一系列仅仅需要道德关涉就可以解决的诗歌问题上,徐江首先是以自己的善良的天性保证了他评说的公正性,其次,他广博的中西诗学的知识以及他的独特的观察角度,让他的那些“自鸣得意”的随笔作品成为真正“有效的”美文。徐江随笔风格正如他的一部随笔集的名字——“夜雨离别钩”所标示的,文风恣肆,语重心长,动真感情,也最易误伤自己。我是最怕听到善良的人大声骂人的。徐江却乐此不疲。事实上,在他的文章没有写出之前,就已经被某些人判定了他不可原谅的“片面性”和“主观性”,他坚持这样做,将自己置于最容易被攻击的火力点上,以自己的脆弱性来对抗四方的敌人,这也正是一种对自己有着明确的道德要求的善良人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