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李瑛的一些诗中,也触摸到了某种个性主义的精神,是不同于西方的孤立的个性主义。这种个性主义,是不以剥夺个人自由为替代、是融合了全人类思想的个性主义。他那颗敏感的诗心,总随着时事的变幻而颠踬而酸楚甚至痛苦不已,这是我从他的许多诗比如《悼》《巢》《垂落的眼泪》等中感悟到的,也是从跟他不算太多的交往和接触中感悟到的:“我们只能理好他被风吹乱的头发/以此缓解心头的疼痛/我们不知道再做些什么/只能和世界一起/低着头转过身去……”(《悼》);“也许我们/并不比它们知道得更多/生活总是充满艰辛和痛苦/而艰辛和痛苦/是美丽的……”(《巢》);“无论软弱或坚强/也无论悲伤或狂喜/苦痛和兴奋会凝成沉默/也许泪囊变成一片枯竭的湖/丰盈的泪水腾起了燃烧的火……”(《垂落的眼泪》)。这些诗句,无疑属于李瑛式的沉郁和明丽。
我觉得,和艾青一样,李瑛诗歌艺术的根也是扎在中西文化交汇点上的。尽管他不像艾青那样有较长时间的西方生活经历,但他读过大量西方各种风格、各种流派的作品,并有过较多的出访机会,有对西方现代诗本质特点的深刻探究和把握,因而能身体力行,将其崭新的思想和艺术技巧融入中国传统诗歌艺术之中。无论是具象与意象的运用、无论是形象与象征的“破译”,他都注重“用诗的魅力来创造更美更有深度的境界”,他注重在诗中“刻画个人的感受和内心世界”。从《河流穿过历史》中,我们可以看出,李瑛也是十分善于用有质感的形象,善于用暗示、对比、烘托和联想来表现“内心的世界”的。例如:“呼啸,是风的鞭子/飞劈,是雪的刀子/冰碴石子在奔跑/街道和树在奔跑/只铁的严寒挺立不动/静静地倾听着……”(《大寒》);“土碗里摇荡的酒/都像花朵一样凋谢了/昨日射出的箭和流水/再不会回来/只剩斑驳的野史和传说/被牧鞭抽赶着/越传越远……”(《嘉峪关》)。我只是从诗集中随意摘取一些句子,就能感受到他那与众不同的语言结构方式和意象运作方式。
李瑛对于诗的执著和专一,是令人感动的。他在长达半个多世纪呕心沥血的诗意探求中,给我们留下了许多值得存之久远的艺术珍品。他的源源不绝的诗的创造力、他的永远闪烁着青春光芒的诗心,他的持之以恒的努力所建筑的诗的丰碑,让我们钦羡不已也惊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