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种是转化论。这种观点认为,理性和非理性互为前提,二者都对文艺创作起作用。在一定条件下,各自都会对对方领域渗透,互相转化。在转化方向上存在着两种强调重点。一种强调非理性向理性转化,因为非理性是对理性的补充,对它的吸收虽可提高理性的容量和质量,但它只有在理性之光的照耀下,才能有利于创作;[7]另一种强调理性向非理性的转化,认为非理性因素是一种对文艺更为重要的超常功能,理性及经验经过长期运作和积累,可以转化为非理性的超常功能,从而有助于艺术创造。[8]
平衡论只是一种简单的加减法,它无所不包,只要不持极端观点,就可以在其理论框架内随意漫游,只要最后别忘了“平衡”一下。转化论比它要深入一些,它力图找到统一说理论的发生机制。然而从目前研究所达到的程度看,我们从这种理论中听到的,主要是一种反对偏激的声音。理性和非理性二者的转化,只以猜测的形式出现。一种清晰的理性意识如何能跃入非理性界,并且可以确证它是从理性过来的,仍须找到一条理论的通道。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主张文学理性精神和赞成文学非理性倾向的两种观点,大部分都要或多或少借助于统一说。例如主张文学理性精神的观点,在涉及感性和情感的审美特质时,大多要作肯定性申明。于是,理性优先变成了理性和感性都很重要。赞成非理性倾向的观点中也多少有类似情况出现。统一说既可躲开打通理论通道的重重障碍,回避一些无法克服的矛盾,又可避免各方激烈的批评,是很多学者乐于采用的观点。然而通过表面上的千差万别,我们看到的是,统一说看似把理性和感性接通了,实际并未找到路径,是一种佯通,仍陷入与前两种观点相同的困境。
二
造成现今文艺学中“理性一非理性”问题讨论难以深入的主要原因,是对理论的功利主义应用,而其初始症结则是概念本身的混乱。我们只在有现实需求时,如需要反对西方文化入侵、需要强调个性解放,或需要抵抗拜金主义时,才有激情去讨论“理性一非理性”问题,才会去应付那些必须应付的理论细节,这就难免为了论点而修改乃至歪曲概念。而理性、非理性、理性主义、非理性主义,这些概念作为纯粹的理论问题,任何时候都存在,这是我们进行各种讨论的基础。这才是根本。如果这一基础的建设扎实一些,总体讨论的水平就会高一些,误用的问题也就更易暴露。遗憾的是,陷我们于困境的正是作为基础的概念上的混乱。
现有讨论的概念混乱主要表现在相互矛盾的随意使用,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种。
1.理性一非理性与理性主义一非理性主义两组概念的混淆。在赞成非理性倾向的人那儿,这一点表现很明显。他们把所有有关理性的概念,包括道德、政治理性,文学的理性精神,都等同于理性主义,而把文学中的非理性倾向称为非理性主义。[9]理性主义和非理性主义失去了其历史性品格。这种不加区别的做法也发生在持另两种观点的人那儿。例如在追溯理性主义和非理性主义根源时,有的文章把亚里士多德、贺拉斯称为理性主义者,而把柏拉图、皮浪,甚至高尔吉亚,均称为非理性主义者。[10]有的对中国历代思想家也作了两种阵营的划分。有的主张建立文学新理性的文章,将启蒙时代理性主义的一些主要要点(科学理性和主体理性)作为理性本身的内容,吸收到新理性中来,实际上并未摆脱旧理性主义。[11]这两组根本性概念的不加区分,使其中每一个具体概念的所指也呈现出混乱。据我们的观察整理,“理性”一词的所指有:精神追求,清醒的理智力量,理性的思考方式(概念分析、逻辑推理),理性的各种规范、形态,束缚人自由的力量。“非理性”一词的所指有:一切有别于理性思维的精神因素(包括情感、直觉、下意识、幻觉、灵感等),不可理解之物,反对现存理性的主张,神秘主义、虚无主义、相对主义的观点,迷信(如文化大革命中的情形,但文化大革命也有被说成是极端理性的)。上述情况大多不是一词多义现象,许多词义之间是矛盾的,在应用中相当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