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长篇小说。《暖冬》有一个很好看的故事,同时通过小说中的人物,对大学生就业难、返沪知青的生活窘境、年轻人买房、知识分子的生活事业的双重瓶颈、农民工的生存状况等重大社会问题给予了充分而有艺术分寸的展示。
那么多的元素,如果将其随便地堆积在一起,那么这篇小说是没法看的。为此,作者技巧性地采用了独特的结构处理方式,让小说读来很具立体感和深厚的历史感。《暖冬》采用了情绪法结构,情绪法结构一般从不平衡开始,写到平衡或另一种不平衡,中间加情绪波动。情绪结构实际上是群星式的立体结构,看起来所写细节互相无关,其实是相互映衬的。作者给小说安排了一个看似贯穿全文的侦破案件,但这个案件只是虚晃一枪,《暖冬》的故事并没有仅仅写刑警同志如何破案,案件在小说里仅仅是用来引伸故事,把众多后场的人物推到前台的。而通过对这些人物的生活状况和心理描写又写活了某一阶层的生活百态,这些阶层涉及社会的方方面面。如果说偷手机杀人事件是小说的一个发球,那么对故事所及的人物进行的描写则是一条条抛物线,通过这些线又把读者的视线引向了社会的方方面面,从对这些人物的描写中,读者看到了这些人物灵魂深处的真实状态。
这样一个涵盖巨大的叙事,是很考验作者的功力的。把握得不好是很容易出错,可作者通过细腻的笔墨,大胆地展开了平行的叙事,对每个人物都很用力,并对其点穴,几乎招招都准。小说意象纷呈,形散神聚。作者经受了文体的考验,将广阔的社会场景聚焦在一个小小案件之上,并从中反映出当代中国人所能切身体会到的期望和困境、理想与焦虑、奋斗与挣扎,勾勒出一幅二十一世纪上海社会光影交错的剖面图。《暖冬》的结尾也很有风格,有一种黑泽明式的幽默,它让小说开头困扰成涛的毕业论文因为这场案子而自然通过。也许,这正是作者的一点点用心之处。
但是,再好的小说,如果没有人文关怀的照耀,充其量只能算是故事的堆砌。人文关怀是一种崇尚和尊重人的生命、尊严、价值、情感、自由的精神,它与关注人的全面发展、生存状态及其命运、幸福等唇齿相依。它是古往今来一切优秀文学作品的重要构成元素,其与历史理性共同筑起文学的真善美功能价值体系。
《暖冬》在这方面应该说是独具匠心的。为了叙事方便,小说很智慧地远离了宏大的主题,对小说中的一些社会小人物的心理流变和灵魂挣扎进行了回放,既是在向“新写实”靠拢,又是在向意识流逼近。刑警是和平时代的英雄,表现刑警的生活是这个时代的需要,市民文化精神是长篇小说创作中的一个内在的精神坐标,面对21世纪初多元化的文化结构态势,作者结合时代变动的特点,诠释了当下市民文化精神的内涵,即从困境中寻找人生的出路。
作者徐甡民对市民精神的把握由来已久,早在几年前,他就出版了《上海市民社会史论》,这部专著犹如一张上海历史的地图,从上海的天时、地利、人和几个角度,分析了上海发展的客观机遇,又从物用器具、风俗、道德体系的建立、私产权、女权标志、君神合一、法律、社会、社会伦理、社会体制、新闻等方面,全方位地描述了上海曾有过的市民风情。从这本书的字里行间,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对这座城市的理解,他那深情款款的目光和那带有关切的、深思的、焦虑的眼神,穿透了历史的屏障,因而令人从一个现实的世界上升到理性的世界。
如果说《上海市民社会史论》是通过实证来书写上海市民的城市风貌,长篇小说《暖冬》则是通过更生动更感性的场景描写和心理描写,诠释一种城市的精神。透过《暖冬》,我们不仅认清了我们这座赖以生存了多年的城市,也认请了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