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荀子》中的“言”与“辩”、“名”等词指语言活动及其成果,与后世“文章”和“文学”形态接近。所以名辩思想虽然并不是纯粹的文学思辨,但可以作为元文学理论直通荀子文学思想。考察荀子“言辩”和“正名”观点,可以看出他的名辩思想并不具备纯粹的名理思辨特征,而主要是要给言说强加了一种礼学规范;言辩的核心是“正道辩奸”,但邪正尺度不是由言语活动及其历史自然导出,而是由外在政治礼义话语预先规定。由名辩思想推衍的文学思想并不指向文学本体论,而导向文学功能论,具有专制正统意识特征。
【关 键 词】辩说;正名;正道辩奸
【作者简介】段宗社(1966-),陕西凤翔人,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文艺学博士,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论。
作为战国重要思想家,荀子也是先秦文学思想史的考察对象之一。迄今对荀子文学思想的研究,值得注意的是郭绍虞和马积高两位先生。郭绍虞主编的《中国历代文论选》第一册选录的荀子言论凡十则:《劝学》一则,《非相》二则,《非十二子》一则,《儒效》二则,《正论》一则,《乐论》一则,《正名》二则。十则中,《乐论》为《礼记·乐记》所本,涉及音乐与人心、治道的关系,《劝学》及《儒效》“圣人也者,道之管也”一则,讲儒家经典对士人人格心理的作用,属于《乐论》的问题范畴。而其他七则均涉及名辩思想。他的《中国文学批评史》第六、第七节论荀子[①]。第六节论述“荀子奠定了传统文学观”。郭绍虞先生以为儒家正统文学观的核心是明道、宗经、征圣,而荀子正名和“正道辩奸”等思想正是儒家正统文学观的先声。名辩思想作为正统文学观的证据,在郭著中提纲挈领,并没有详细展开,读者只能领会其大概。马积高先生《荀学源流》第七章专论“荀子的文学观和辞赋创作”,以为比较接近于今人“文章”一词的,是荀书中所谓“言”(包括书面语言和口头语言),但先生并没有从“言”的角度阐发,而主要依据荀子论《诗》言论阐述其文学观的[②]。两位先生都认识到了“言”、“名”、“辩说”等因素与文学思想的关联,对这些因素本身却论述不详。本文对荀子名辩思想的探讨正为补这方面的不足。
荀子名辩思想由相互联系的“辩说”和“正名”两方面构成,分别在《非相》和《正名》两篇有集中阐述,那么本文的论述将以这两篇为重点。另外,荀子处于诸子之学的后期,他的思想特点是批判总结诸子以建构自己的思想,本文将关注他这方面思想与战国名家及他的礼学思想的关系。
一、言辩说
从题旨看,《非相》主要批驳从形体骨相上审知吉凶贵贱善恶的做法:“故相形不如论心,论心不如择术。形不胜心,心不胜术。术正而心顺之,则形相虽恶而心术善,无害为君子也;形相虽善而心术恶,无害为小人也。”[1](P.159)吉凶善恶、是君子还是小人,都与人的心术有关,而与形相无关;心、术二者,以“术”为重,“术”大约指人心之选择与皈依,主要针对社会政治道理言,择儒者之术,即为正术,否则为邪道。所以人之可贵者在“辨”,进而是“辩”[③]:“人之所以为人者,何已(以)也?曰:以其有辨也。……夫禽兽有父子而无父子之亲,有牝牡而无男女之别,故人道莫不有辨。”[1](P.174)荀子所谓“辨”水平很低,并不指一种思维的正确方法,或纯粹理性思辨,而是贵贱差等的辨别,目的在于确立一种自觉的尊卑观念。《非相》说人有三不祥:“幼而不肯事长,贱而不肯事贵,不肖而不肯事贤。”[1](P.169)而“辨”在乎辨礼(不是“理”),目的在于克服此“三不祥”。这里的“辨”因而只具有实践理性(道德)的意义,而无关乎纯粹理性或逻辑思辨。“辨”与人之吉凶祸福的关联,不在理性认知方面,而在道德选择方面。“非相”之义,按理说应该导向一种不拘泥于外表的颇具哲理性的思辨,但却导向心术之正,并最终导向“礼”与“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