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中,记忆是会被篡改的。
我们常常会丢失一些日子。丢了的,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能找回的,怕也只是些记忆的碎片。比如,一说到伏牛山脉,就让我记起一个字来。
那是一个“藏”字。
在我的记忆里,豫西的伏牛山,卧着的是一个“藏”字。怎会有这样的感觉呢?怎就是一个“藏”字呢?我的意思是说,这山是有灵气、有玄机的。古人说:看山不是山,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初眼看去,伏牛山敦厚平缓。远远望,一派吞吞拖拖、绵绵坦坦的样子,就像卧牛一般,并无大的起伏。但若是静了心再看,却又云蒸霞绕,阔大雄浑,连绵千里,气象万千。且再看这个“藏”字,外“草”内“臣”,四周伏着的却是“刀枪剑戟”。当然,这个“刀枪剑戟”不是真实意义上的,大约指的是“韬略”或者“智慧”之类。明白了吧,这是一处藏龙卧虎之地呀。
看看这里“出品”的人物吧。比如三国卧龙先生(诸葛亮),比如秦相百里奚,比如汉光武帝刘秀,比如商圣范蠡,比如医圣张仲景,比如科圣张衡,比如汉使张骞,再比如名将彭雪枫,国学大师冯友兰,南阳作家群……古人云:水有润下助土之功,滋生万物之德;土有化象和水之绩,舒纵欲托之能。四维之中,水为命之象,土为命之基。在这里,山水是一体的,你能说这些人物跟水土、地气没有关系么?这里要说的李天岑先生,就是南阳作家群的一员。
算一算时光,不由吓一跳,我跟天岑兄,也有三十七八年的交情了。最早,当我们还年轻,还都是业余作者的时候,我们曾先后在南阳,在郑州,一同参加过一些研讨文学的“笔会”。那是一个文学的年代。那时候,热爱文学的人很多,立志于文学的人也很多,能参加一次“笔会”,是很荣耀的事情。在我的记忆里,那时候天岑兄是一个很安静的人。人虽瘦削,眼里有光,就那么默默地在会场坐着,从不往人前凑。交流时,听一些作者慷慨激昂地“指点江山”,偶尔点一点头,很认同的样子。当问到什么的时候,他说,我是带着耳朵来的。显得谦虚,大气。
在那些“挥斥方遒”的年代里,各地每年都举办很多这样的文学“笔会”。不客气地说,这样的“笔会”淘汰率是很高的。一年一年的,有的人来了,走了。有的人就再也不来了……能坚持下来的人很少。在我的记忆里,天岑兄算是少数文笔好、能坚持下来的人之一。可后来,他也不再来了。
日子就像流水一样,一晃多年过去了。在一些日子里,我偶尔听说,天岑兄做官了,隐隐觉得,可惜了他那支笔。
后来才发现,他的笔并没有丢,他的“笔”就藏在他的心里。即使在他公务异常繁忙的年月里,仍然没有放弃他的文学情结。虽是官员,可他随身带着“第三只眼”(一个作家的视角)用心去体味生活、体察民情,更多地去了解世道人心……据说,他下基层经常带着两个包,一个是“公文包”,一个是“写作包”,随时随地留心那些可供写作用的素材和细节。我猜想,天岑兄纵是在繁忙的公务活动之余,仍然会不时地抬起头来,仰望星空。这是文学的星空,是浸润到血脉里的东西。那邈远与浩瀚,那深邃与旷达,映照着的是一种明了,也是活人的一种境界。是不是呢?
尔后天岑兄就一发而不可收了。特别是近年来,是他文学创作的一个喷发期。一连三部长篇,都是分量很重的作品。他的长篇小说《人精》,生活气息浓郁,人物呼之欲出;他的第二部长篇《人道》,情节大开大阖,人物刻画入木三分,刀刀见血;尤其是这部长篇《人伦》,写世道人心,情感纠葛,两个家族势力的较量,可谓力透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