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一些男性批评家将小安被八十年代诗坛忽视的原因,归结为因为小安的诗歌不在“女性诗歌”的写作行列中,没有象“普拉斯”那样写作。“作为‘非非’诗歌流派里唯一有成就的女诗人,其诗歌恰恰归避了这些关于女性性别意识的概念”,(注2)我更不能同意。我一直在想,将“普拉斯的诗歌”“自白派”,等同于“女性诗歌”,将“女性诗歌”等同于一个流派;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以降,中国当代诗歌批评中最大的误读。普拉斯—自白派—女性诗歌—性反抗,这个流行了二十多年的简单模式,是批评界对女性诗歌最偷懒最简便的一个解读方法。因为很多批评家并未真正去了解女性主义理论和女性写作要领,而是望文生义地去肢解女性诗歌。要知道,“自白派”的首领人物是美国诗人罗伯特.洛厄尔;普拉斯只是“自白派”其中一员。而八十年代中期,普拉斯的写作影响了许多中国诗人,包括男诗人。其中柏桦和多多都曾表示深受其影响。“死亡意识”和恋父情结,这只是普拉斯诗歌中的一部份元素。普拉斯诗歌中的表达方式,情感强度和抒情节奏,这才是他们受其影响的缘由。而女性诗歌,是指诗作从女性视角出发、关注女性自身独特体验的作品。女性诗歌中的差异,只是表达形式和风格上的不同。所以,小安和其他非非女诗人的写作,虽未强调、但也从未回避过女性意识和女性性别主题,对女性身份的认同在诗中有充足表现,而不是试图“超越性别”。“女书诗社”的名字就可以证明这一倾向。就象杨萍说的一样:“作为女诗人,小安和刘涛也许从头到尾都不是为了某种主义和观念写作”。她们的写作响应的是自已的心声,同时也是作为女性的心声。诚然,她们是非非成员,且从中得到某种归属感。除此之外,她们是自已。
在我看来,就象何小竹所说:如同“非非”的诗歌因受“非非”理论的张扬和时代认识的局限而被忽略一样,正是作为“非非家属”的角色设定: “杨黎办非非民刊的时候,小安“奉命写诗”,创作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诗歌,并得到了杨黎“还过得去”的评价,这首处女作登在了《非非》第一期上”(注3)。和女作家自已对写作的随意、超然、无所谓的态度;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非非”作为强大的男性话语场,也作为强大的集体“品牌”;其创意总监,操控人士的决策和其间的权谋争斗,这些多方面元素,遮蔽了小安和其他非非女诗人。与遮蔽非非男诗人吉木狼格的缘由,是相同的。那就是:集体的、历史感的、强大的理论话语,遮蔽了纯粹的、自由的、个人化的文本写作。
据何小竹说:“非非流派的解体源于89年,完成于93年”。非非家庭的解体,也差不多在那个阶段。那也是前苏联和东德解体的时间段,众多的非非诗人也在那个时候开始了从商。在这个新时代,婚姻太容易解体,友情却不会:“‘非非’的三位女诗人小安、刘涛、杨萍保持着联系,她们彼此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吉木狼格这样说过。对诗歌的热爱也不会:她们再次凑在一起,成立了女书诗社。
时间飞快地过去了,许多年之后,当小安与刘涛、杨苹出现在白夜,她们已经是如自己调侃的那样:是“前非非家属。”但是,许多前非非诗人已经不写诗了;她们却一如既往地还在写。小安一如从前那样活得随意,写得淡然;刘涛却是从以前那种紧张、杂乱、复杂的心理状态和写作状态中,舒缓和明亮起来。不知道是否因为入教带给她一种解压的作用。但是,谈起诗歌来,俩人都依旧流露出一种纯真,甚至可以说是天真的态度,这已经很难在男诗人身上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