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夏天来了,可怕的副热带高压。到处都在腐烂,到处都在聒噪,到处都在疯狂生长,到处都在聚集成群。夏天,一个粗鄙、庸俗、肥胖、肤浅、繁盛的季节,一个打着“成长”的幌子干尽一切苟且之事的季节,一个廉价、无教养的季节。一个小人得势的季节。这季节它来了!
2.随夏季到来的,还有一只苍蝇。它侧着身子,腆着脸,嘴上沾着屎,翅上装着高科技的小马达,带着玷污的快感,毫无愧疚地在我面前飞来飞去。它身手敏捷,愉快地飞翔,从不顾虑他人的感受。一只小小的苍蝇,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改变自己乡下的口味,就出来混生活。它不可能制造太大的响动,但它那无耻的嗡嗡声足以让人心烦不已。
3.它的自由来自于它的低级,来自于它出身的卑微、道德的卑俗和经验的贫乏。它来自这时代的废墟,一片野草疯长的污浊的池塘,一座后现代的废弃的建筑,在这种贫瘠地带,它由一个低等的爬行者进化出一对幸运的翅膀,从而跻身于飞行者的行列。但它依然无法改变自己的低等身份——它没有足够大的心脏。它只是一个没有深度的小灵魂,因此它希望一切都乱起来,它弄浑家乡的那潭池水,以使自己显得深不可测。
4.这个低级的小生物,这个不洁者,当它带着一贯的傲慢与轻佻闯入这个夏天,它以为来到了一个盛大的舞台上。它盘旋、低回,带着些许的轻蔑——我说,我拍死你!它张口笑了起来,这恰恰暴露了它无齿的本相。它成了今天的凯旋者,从桌面飞上茶盘,从窗帘飞入花丛,从餐具飞上书籍,并在一行诗上徘徊良久。——它从来不会听取教化与规劝,它读书只是在装样子。——最后,它飞过了房顶!
5.一只苍蝇,它的精神发育还不完全,除了恶心、冒犯、不洁、玷污、鄙俗之外,看不出它有更鲜明的风格和品质。它坏,但坏得还不够。它更像一个轻薄者,登上了时代的最高处。舞台下坐满了黑压压的观众,匿名的、沉默的、心里亮堂堂的观众。他们接受了“沉默的大多数”的命运——没必要戳穿苍蝇们的把戏,且静观一场后现代的演出。
6.演出开始了。这要求它必须好好表演——时而涂脂抹粉,时而沐猴而冠,时而轻嘴薄舌,时而顾盼自雄。——它的道具只是一件不断更换身份的马甲。如果没有掌声,它马上会流露出一种小人的不敬——它会捶床村骂,用花样翻新的词汇问候观众们的女眷。这显得很低级吗?不,低贱之物将一切低级视为理所当然的伟大!低级里包含了它所有的秘密。
7.它传播一种道德病毒学,依赖流行的阳具崇拜倾向,这从它轻浅的台词里可以听出来——日、操、fuck,都有一种喷薄而出的感觉,并赋予阳具以侵略性的力量。但它挂在嘴边的阳具恰恰是一根廉价的阳具,它的裤裆里根本没有此物!
8.面对这个自以为是的表演者,那些博学之士,那些惧怕打碎玻璃器皿而放任苍蝇们尽情表演的高洁之士,他们最终放弃了对一只苍蝇的道德审判。——时代如此,干吗对一只苍蝇揪住不放?且看它出尽洋相,且它在这个后谎言的废墟上拙劣地模仿,模仿成一个成功者、狂欢者,一个文化英雄。——一段糟糕透顶的文化传奇!
9.孤独的嗡嗡声是可耻的,小文人的。必须制造更大的动静,开创更大的场面。苍蝇的力量在于团结,团结就是恶心,团结就是力量。孤立的苍蝇很清楚,当它孤身一人时,它无法制造出令时代为之侧目的嗡嗡声。只有当它投身于群体,作为群体的一员时,它才能感受到群体赋予它的力量。在群体中,它会暂时忘掉低贱的出身,摆脱掉自己卑微无能的感觉,同时领受一种残忍、短暂但又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