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从维熙把自己能想起来的上世纪50年代作家的名字,挨个敲进电脑,打算为他们排个队,然后从历史的角度严格筛选。
结果他无奈地发现,电脑屏幕上只剩下两个名字——沈从文和孙犁。只有他们“从人格到道义,从文学到生活,都是非常完美的”。
“此外有些作家也出了好多书,里面有一部分不能不说是政治产物,随着风气走,旗帜调转得很快。”7月12日,在三联书店举办的《布衣:我的父亲孙犁》出版座谈会上,作家出版社的这位前社长兼总编辑这样说道。
《布衣:我的父亲孙犁》一书由孙犁的女儿孙晓玲著,书中是一系列她回忆父亲的文字,参加座谈会的则是中国作家协会主席铁凝等受过孙犁“恩泽”的文学后辈。他们大多念念不忘孙犁“特立独行的性格,自我放逐的生存方式,与热闹场绝缘的一意孤行”。
上世纪50年代,孙犁作为天津代表,参加在北京召开的批判作家丁玲的大会。在会上,他以有病为由保持沉默。在当时的情势下,这无疑需要胆识和勇气。“父亲平时看起来胆子很小,但在风口浪尖时却不出卖良心,决不为保全自身,对朋友落井下石,有自己做人的准则。”孙晓玲写道。
当年在延安时,毛泽东读了刊登在《解放日报》上的《荷花淀》后,在报纸边上写下,“这是一个有风格的作家”。解放后,人们才知道,除了作品“有风格”,在为人处世上,孙犁也有自己的风格。
1949年,进了城的孙犁开始主编《天津日报》的《文艺周刊》。他亲自坐着报社的大马车,把困顿在半路上的妻子和一双儿女接到天津。这件事至今为不少与会者津津乐道。而当年孙犁到北京参加文联大会时,受到大会主席的特别表扬,因为孙犁进城后不与农村的妻子离婚,成为作家中的模范。
后来,孙犁曾托《红旗谱》的作者梁斌等人为年近三十的孙晓玲介绍对象。有人介绍当时中央首长的亲戚,但孙犁听后没做考虑。只是告诉待嫁的女儿,他尤其不看重男方的经济实力,“穷不是缺点”。
对于权力和名利,孙犁似乎一向敬而远之。
孙晓玲回忆,好几次,北京文化界、戏剧界领导到天津,市里派车来接孙犁去见这些地位高、名声大的人,但孙犁都没去。时任天津市文教书记对孙犁说,“你这个人是当不了官的。”
天津市作协和文联都曾给孙犁留有位置,但他哪儿也不去,一直在《天津日报》工作,前后经历了十几位总编。孙犁曾告诉老友、天津市文学工作者协会首任主席鲁藜,“我干不了这个(指天津市作协主席)。”
感佩于孙犁甘于淡泊、不追逐官场和文场,天津书画名家王学仲曾在一副对联里写道:“孙犁著作懒为官”。作家莫言也曾感慨道:“中国只有一个孙犁。他既是一个大儒,又是一位‘大隐’。按照孙犁的革命资历,他如果稍能入世一点,早就是个大文官了;不,他后半生偏偏远离官场,恪守文人的清高与清贫。这是文坛上的一声绝响,让我们后来人高山仰止。”
在孙犁的忘年交卫建民的记忆里,孙犁“不出席各种各样的会议,不参加名目繁多的活动,不接受各类媒体特别是电视台的采访。”
1990年9月27日,77岁的孙犁特地写了一个“本室小启”,告诉前来的人们,自己“一、不接受采访;二、不接受摄影、录像;三、不谈小说改编”。老人还专门注明,“皆因身体关系,敬希谅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