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与步履
庆祝中国作家协会成立六十五周年
温暖的旅行
□关仁山
最早去中国作协,是去北京沙滩北街2号。我那时刚刚开始创作,沙滩北街2号就是我们的圣地。后来,我又记住了东土城路25号。作家把作协当成家,因为家里有温情。
65周年了,中国作协一路走来,这个家更有家的味道了。作家之家,总能让我想起许多往事。
我参加过多次中国作协组织的活动,但印象最深的,还是1994年秋天的怀柔云蒙山之行。记得当时我去沙滩北街找一个朋友,正好碰上中国作协与 《中国作家》杂志联合举办文学旅行活动,《中国作家》杂志社的主任杨志广老兄向作协领导推荐我。他诚恳地说:小关也是作协会员,加上他吧。领导微笑着说: 是会员啊,可以,可以。于是,我就有幸成为了其中的一员。我喜出望外,深深感动,并感到中国作协会员的分量。这个大家庭里的温情,自然还为我后来的创作给 予了启迪和力量。
出发之前,高洪波老师和杨志广老师嘱咐我多带些衣服,说山上冷,还特意说有一项登山捡红果的活动,希望我能带个大包。我没在意也没带包,只想去 看看大山的英姿,另外想换换空气,都市待得太久了,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种陈腐的商品味儿,让大山清凉洁净的风将我清洗一下吧。
过了怀柔县城很快就进入山区。我一直感觉山峦是静止的、沉睡的。眼睛瞅累了,便想眯起眼睛打个盹儿。一觉醒来便到了云蒙山森林公园,吃过午饭, 我们一行几人就急着登山了。我久久凝望着山脉,既有清新的感觉,又为之感动,也在心里埋怨山峦总是固守于历史为它划定的界线,把欢乐埋在心底,将病苦冶炼 成顽石。这里确实很美,森林茂盛,植被的覆盖率达91%。云蒙山以峰、石、潭、瀑、云、林取胜,又以雄、险、奇、秀、幽和旷著称,有的专家考察后冠它以 “黄山缩影”之美誉。虎穴潭、海身池、石蛙望月等景观确实令人着迷。我努力去看、去品,心里并没荡起异样的感觉,心想,山终归是山,景终归是景,山山脉脉 大同小异。我麻木地随着大家走,机械地看,随声附和地叫好。
大山睡着,我的心也睡着。
没有想到这次使我难忘的一件事却是在山上捡红果。上山途中,我们不断看见有游人提着红果下来,也有山民肩扛整麻袋的红果下山。同行的高叶梅不断 感叹,怕是等我们上去就没有红果了。我们登上一个山寨,林业局的人说可以摘红果了。我扭头看去,红果树成片成片。落地的红果铺了满地碎红,日光下晃人眼 睛。我们开始捡地上的红果。这对我来说挺新鲜挺有情趣的,有一种在海滩上捡蛤蜊的感觉。红果熟透了为什么没人采摘?林业局的人说,今年红果便宜,弄下山去 还抵不上运费,所以这里的山民没人理会红果。红果轻轻落下来,毫无声息地融入山地。我捡了一些之后,就捡个儿大的擦擦放进嘴里。满口酸酸的,心里格外畅 快。这时我听见不远处红果哗哗落地的声音。我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红果树下有位小姑娘在拼命地摇动树身。她摇动几下以后就闭上眼睛享受着红果劈头盖脸砸 在头上、肩上的乐趣。我不再捡红果了,也找了一棵红果树摇动起来,红果砸在脑袋上的感觉的确有一番情趣,特别是红果噗噗落地的声音十分好听,就像无数只山 兔的小蹄轻轻敲打着山地,引发某种关于大山里生命的启示。我不摇了,那小姑娘换了一棵树还在摇。当我走近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脸亲昵地贴着树皮,警觉地立 起耳朵听动静。这时我才发现小姑娘是盲人。她穿得很旧,脸上红扑扑的。我走近问她:“你为啥光摇不捡呢?”我见她没说话,低头看见落满树叶的山地上有一条 灰不溜秋的麻袋。小姑娘说:“我摇,哥哥捡。”这时我才发觉自己的冒失,小姑娘是盲人,怎么能捡红果呢?每一双眼睛都是心灵向世界敞开的窗子,可她的窗子 早早地关闭了。我不由得为小姑娘惋惜。一片枯黄的树叶沾在她凌乱的头发上,日光透过树枝漏下无数碎碎的影儿罩着她。小姑娘说:“我摇,你捡吧!”我逗她 说:“我都捡走了,你不就白摇了吗?”小姑娘天真地摇摇头说:“红果遍山野,是捡不净的。我就爱摇,不愿捡的。不管谁捡我都乐意!”她说着又摇坠一片红 果。我看出来,她真真品味到了红果落身、落地的快感,她在凭一颗心感受这看不见的山峦的馈赠。我又好奇地问她:“你哥哥捡红果卖吗?”小姑娘说:“弄回家 的红果由娘切成山楂片,晒干装成塑料袋,卖给山货贩子!娘做的山楂片可好吃呢!哥哥说卖了钱给我治眼睛。”她轻轻地笑了。我见她自己提到了眼睛,就试探地 问:“你的眼睛啥也看不见吗?”她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