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反思《文心雕龙·辨骚》篇若干诗学命题的正反离合关系,重新厘定《辨骚》篇的诗学格局,其中暗含着寓言诗学与感物诗学两种诗学范式之辨。前者导源于汉代以《毛诗》《郑笺》的“比兴美刺”说为核心的诗学话语系统,后者根植于汉末魏晋以降直至刘勰当世的蔚为大观的以“缘情感物”说为核心的诗学话语系统。《辨骚》篇是《文心雕龙》中两种诗学范式转换的“枢纽”。
关键词 辨骚;寓言诗学;感物诗学
《辨骚》篇究竟要辨什么?是非文学作品与文学作品之辨?正与奇、本与末之辨?“守常”与“知变”之辨?还是“事义之文”与“抒情写境之文”之辨?抑或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之辨?……诸家之说都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辨骚》篇的诗学内蕴,但是既往的研究都忽略了《辨骚》篇中一个重要的“暗辨”,即“寓言诗学”与“感物诗学”两种诗学范式之辨。
一 《辨骚》篇的诗学命题与诗学范式
学界对“辨骚”之“辨”的答案虽不一而足,但其文本依据都不出下面这五个诗学命题;本文主张的寓言诗学与感物诗学之辨,自然也须以这五个诗学命题为话语资源:[1](p46-47)
1.故其陈尧舜之耿介,……观兹四事,同于《风》、《雅》者也。
2.至于托云龙,……摘此四事,异乎经典者也。
3.观其骨鲠所树,肌肤所附,虽取熔《经》旨,亦自铸伟辞。……《卜居》标放言之致,《渔父》寄独往之才。
4.故其叙情怨,则郁伊而易感;述离居,则怆怏而难怀;论山水,则循声而得貌;言节侯,则披文而见时。
5.酌奇而不失其贞,玩华而不坠其实。
上述五个诗学命题并非各不相干,其间暗含着一个正——反——合的关系,即:命题1为正题;而反题则不仅包括学界公认的命题2,还应包括命题3和命题4;合题是命题5。研究者能得出什么样的结论,不仅与他倚重的某一单个命题有关,而且与他如何理解这五个命题间正反离合的格局关系甚大。
(一)彦和实际是以五经为雅的典型,以《离骚》为丽的典型。所以《辨骚》一篇,先辨别《骚》与经的异同,这是受时代的限制,辨其所不必辨;而通篇主旨,乃在发挥楚辞之丽及其丽的重大意义与其重大影响。
(二)因楚辞之丽,乃由情所涌出,丽与情融合而为一,故其丽可以直接表现出各种之情,赋各种之情以原有之姿的形相、面貌、气氛,而毫无障隔,对读者发挥最高的效果。
(三)彦和所归纳出的文章枢纽,总括的说,是以五经为文体之雅的枢纽,为事义之文的枢纽;其中的诗经,不妨下与楚辞连在一起。以楚辞为文体之丽的枢纽,为抒情写境之文的枢纽。
这三段文字愈转愈精。徐复观先生首先从文学体性上将五经与楚辞划归“雅”和“丽”两类,然后从命题3和命题4中拈出“情”这个关键因素,并将“丽”与“情”牢牢扭结在一起。这一发现尤为重要,它成为徐复观先生论述转深的契机。由情入手思考,他又在总结段中提出了一种更加精确、也更具有启示意义的划分:五经为事义之文的枢纽,而楚辞为抒情写境之文的枢纽。“以楚辞为文体之丽的枢纽”这种说法仍将楚辞作为新的文学典范的影响限制在汉代辞人之赋的范围内,但是“以楚辞为抒情写境之文的枢纽”这一说法,则道出了楚辞典范既深且远的影响:“抒情写境”正是中国古典诗歌最具特色的艺术法则,“抒情写境”说已将楚辞诗学与中国古典诗学的精髓——“意境”说融通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