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不仅抄引了《水浒传》中的大量文字,而且还抄引了话本小说、戏曲中的大量文字。如果说《水浒传》是《金瓶梅》创作素材的重要来源的话,话本、戏曲则是《金瓶梅》创作素材来源的又一个重要方面。对此,美国学者韩南教授已作过认真的考证和研究韩南:《〈金瓶梅〉的素材来源》。笔者所据为包振南同志的手译稿。。鉴于韩先生的考证较为简略,笔者有意在吸收其成果的基础上作进一步探索,并以此就《金瓶梅》的成书问题发表些浅见。
一、 《刎颈鸳鸯会》
《金瓶梅》抄引了话本《刎颈鸳鸯会》中的某些文字。现存的此话本收录在《清平山堂话本》卷三之中笔者所用的本子为谭正璧先生的校注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版。。《清平山堂话本》为明洪楩编,书中多宋元旧作,至晚亦作于明嘉靖之前,故可能为《金瓶梅》作者所抄用。《刎颈鸳鸯会》入话部分,叙临淮武公业爱妾步非烟与比邻之子勾引成奸,事败而自杀身亡。正话叙淫妇蒋淑珍前后与三个男子私通。前二人因淫纵而身亡。后一男子与其成奸时双双被其夫所杀。话本宣扬了“娥眉本是婵娟刃,杀尽风流世上人”的思想。于此,《金瓶梅》作了极为重要的借用,其文字如次:
《刎颈鸳鸯会》入话部分:
丈夫只手把吴钩,欲斩万人头;如何铁石打成心性,却为花柔?君看项籍并刘季,一以使人愁;只因撞着虞姬戚氏,豪杰都休。
右诗、词各一首,单说着“情”“色”二字。此二字乃一体一用也。故色绚于目,情感于心;情色相生,心目相视。虽亘古迄今,仁人君子,弗能忘之。晋人有云:“情之所钟,正在我辈。”慧远曰:“顺觉如磁石遇针,不觉合为一处。无情之物尚尔,何况我终日在情里做活计耶?”如今则管说这“情”“色”二字则甚?
《金瓶梅》开卷第一回抄引了这段文字,只是在行文上作了些细微的更动。这段文字在《金瓶梅》全书中的地位,亦相当于话本的入话。《金瓶梅》抄引这段文字后写道:“言丈夫心肠如铁石,气概贯虹蜺,不免屈志于女人”,与话本所宣扬的女人祸国败家的思想相一致。区别在于它比之话本又增写了一长段项羽如何宠幸虞姬,刘邦如何宠幸戚夫人而误国的说教。然后又如话本那样,以“说话的,如今只爱说这情色二字做甚”一句话,而转入了一部大书的正文——武松、潘金莲、西门庆的故事。
“丈夫只手把吴钩”一词,是宋代诗人卓田的作品。《刎颈鸳鸯会》抄录其词,《金瓶梅》又再加转录,并就此词写了不少解释、阐发性的文字,十分突出地渲染了女人祸国败家的思想。这一方面说明《金瓶梅》宣扬这种思想非为其独创,另一方面又说明这是《金瓶梅》作者创作《金瓶梅》的一个思想倾向。《金瓶梅》写道:
如今这一本书,乃虎中美女,后引出一个风情故事来。一个好色的妇女,因与了破落户相通,日日追欢,朝朝迷恋,后不免尸横刀下,命染黄泉,……贪他的断送了堂堂六尺之躯,爱他的丢了泼天哄产业,……
这可以说是《金瓶梅》全书的一段纲领性文字。其后的故事发展亦正是如此:“日日追欢,朝朝迷恋”的潘金莲,“不免尸横刀下,命染黄泉”,“贪他的”西门庆等人,“断送了六尺之躯”,“丢了泼天哄产业”。于此可见《金瓶梅》的指导思想、情节内容,确实与《刎颈鸳鸯会》有共通之处。这是《金瓶梅》之所以能借用《刎颈鸳鸯会》文字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