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大思潮和论争辨析
“三大战役”毕竟只能反映前十七年文艺理论批评的一个突出特点:与政治斗争的密切联系;如果我们想要对五十年的文艺理论批评有一个较为全面的了解,还不能不涉及到一些文艺思潮和文艺论争。以下着重对从50年代贯穿到80年代以至90年代的三大思潮和论争作一简要辨析,即:文艺与政治关系论争的辨析,人情、人性、人道主义论争的辨析,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现代主义论争的辨析。
文艺与政治关系论争的辨析
关于文艺(文学)与政治的关系问题,是贯穿50年代到80年代文坛的主要问题之一,而“从属”说(即“文艺从属于政治”)和“服务”说(即“文艺为政治服务”)则是在这个问题上的一股强劲的思潮,因此有必要对这股思潮作一番辨析。
建国以后,文艺对于政治的“从属”说和“服务”说,固然主要是来自于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但其源可远溯于中国古代。古人论诗、论文,有一股主脉,就是强调它的“事君”功能和“教化”功能。如孔子论诗,就不仅有兴、观、群、怨之说,而且还认为诗可以“迩之事父,远之事君”[51]。他还说:“颂《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之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何为?”[52]这就是公开地宣传诗的“事君”(服务于君王)功能。《毛诗序》在论述诗的社会功用时说:“故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这里对诗的功能的看法就显得宽泛一些,把“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等都包容在内,但都没有放弃“事君”的功能。所以曹丕才说:“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53]。而魏徵也认定:“然则文之为用,其大矣哉!上所以敷德教下,下所以达情志于上;大则经纬天地,作训垂范;次则风谣歌颂,匡主和民。”[54]
直到19世纪末梁启超倡导“三界”(诗界、文界、小说界)革命,“事君”功能被搁置了,主要强调文艺的“启蒙”和“教化”功能。梁启超在《论小说与群治的关系》中说:“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国之小说。故欲新道德,必新小说;欲新宗教,必新小说;欲新政治,必新小说;欲新风俗,必新小说;欲新学艺,必新小说;乃至欲新人心,欲新人格,必新小说……”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包括梁启超在内的文学改良和文学革命的先驱者们,主要是把文艺作为一种武器和工具――改造社会国家和移风易俗的有力工具――来使用的。因此尽管“五四”新文学的先驱者们曾经极力反对“文以载道”的主张,但他们最终还是重拾“文以载道”的武器,不过不是载“旧道”,而是载“新道”罢了。“五四”之后,特别是从20年代中期开始,由于历史的中心任务从“启蒙”向“救亡”的转移,代表着主流的新文学也开始由文化批判转向社会批判和政治批判。自此,不同政治力量的对峙与抗衡,导致了文学向政治的倾斜以及左翼和右翼尖锐对立的局面。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创造社和太阳社的主将们明确亮出了“革命文学”的旗号,而且认为“革命文学必然是无产阶级文学”。对革命文学的功能,他们认为:“一切文学都是宣传,普遍地,而且不可避免地是宣传;有时无意识地,然而常时故意是宣传。”[55]这种受当时苏联和日本“无产阶级文化派”影响颇深的“左”的革命文学理论,在1930年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成立以后受到了批评,但关于革命文学应该是革命之一翼的观点并没有改变。在左联成立会上通过的理论纲领中就宣称,要以“站在无产阶级的解放斗争的战线上”,“援助而且从事无产阶级艺术的产生”作为左联的奋斗目标;坚持艺术的“反对封建阶级的,反对资产阶级的,又反对‘失掉社会地位’的小资产阶级的倾向”,促进“新兴阶级的解放”。[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