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新世纪文学已然跨入了第七个年头。应该说,新世纪文学的景观波澜不惊,发展得相当稳健,虽然没有新的文学思潮滥觞,但“底层叙事”却使得新世纪文学具有了相当的亲合力,重新获得更多的读者回归文学是情理中的事。相较于20世纪九十年代军旅文学略显沉寂、封闭的状态,新世纪军旅文学可谓石破天惊、异军突起,无论是在作家队伍的构成、创作观念的更新、美学风格的流变、还是在题材内容的扩展、形式技巧的创新等方面都发生了显明而剧烈的变化,用波澜壮阔来形容其状态并没有贬低波澜不惊的“新世纪文学”(军旅文学也是“新世纪文学”的一部分)之意,我不过是想强调一下其八十年代之后的再度辉煌已是不争之事实。随着网络、电视等新兴传媒和大众阅读对军旅文学的剧烈同构,新世纪军旅文学正在摆脱边缘化的尴尬境遇,堂而皇之地进入了主流文坛的中心地带,从而迅速融入新世纪中国文学变革前行的整体之中。
在为新世纪军旅文学所取得的一系列成就而感到欢欣鼓舞的同时,我的目光却不由得转向了文学的另一翼——军旅文学批评与理论研究,不得不面对其渐趋边缘化的严峻现实。学院派批评的甚嚣尘上虽然让“社会”批评极其难堪与尴尬,但又不得不承认,学院派批评相当程度上代表了近年来文学批评与理论研究的学术水准与发展方向。而军旅文学作为一个中国特色浓郁且独立自足的题材领域,其单一的意识形态规定性、相对封闭的文学生态环境和较强的政治导向性,都决定了军旅文学注定得不到西方文学理论背景深厚的学院派批评家的垂青。与此相对应的,军旅文学批评自从20世纪八十年代经历了短暂的辉煌之后,进入九十年代以来便风光不再,其在理论批评界的地位已经陷入窘困之态。批评家队伍的青黄不接,理论研究阵地的迅速萎缩,使得本就式微的军旅文学批评和研究在进入新世纪之后,严重缺席与失语。重要作家的重要作品,无人问津,新人新作得不到推介,缺陷和问题得不到及时的批评,军旅文学批评和研究不仅在理论批评界丧失了曾有的辉煌,甚至已然被文学批评界所遗忘。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朱向前等几位批评家苦苦支撑,我甚至怀疑军旅文学批评与研究是否还存在。新世纪军旅文学创作所取得的辉煌成就和新世纪军旅文学研究的沉寂失语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问题当然不是军旅文学批评与研究本身辉煌与否,我担心的是,失去了理论批评和学术研究作为背景和支撑,长此以往,新世纪军旅文学的健康、快速和可持续发展必然会受到影响,如此,新世纪军旅文学创作的辉煌是否还能持续下去就不是杞人忧天了。
无独有偶,新世纪以来,在几部出自国内知名高校,由权威学者编著的当代文学史教材中,“军事文学”作为一个专题或曰特定的概念范畴已经不复存在了,传统意义上的军事文学作家、作品被打散而融化到当代文学的各个思潮当中。诚然,各别学者学术思路的嬗变尚不足以从根本上取消军旅文学的存在意义,但是军旅文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其存在的合法性和内在系统性、科学性都受到了相当程度的质疑,“军旅文学危矣”恐怕绝非骇人听闻。在此种背景下,由朱向前主编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优秀成果——《中国军旅文学50年》于2007年新年伊始出版,这对于虚弱异常且处于焦虑之中的军旅文学批评与研究而言便颇有了几分横空出世的架势和力挽狂澜于即倒的悲壮。
刚刚跨过世纪之交的门槛,真正置身于新世纪的怀抱,很自然地,人们会被一种超越感和断裂感所笼罩。与“世纪末的焦虑症”相对应,“新世纪文学”概念的诞生与“新世纪文学研究”爆炸式的发展,也恰恰直指人们内心深处渴望与“旧世纪”剥离的愿望。新世纪文学研究如是,新世纪军旅文学研究亦如是。然而,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我却不得不一次次回望20世纪,希冀着从广袤丰饶的当代军旅文学中寻求理论资源和文学事实的支撑。当我的目光穿越半个世纪时光的阻隔,回到当代军旅文学的起点,重新站在那个承载着光荣与梦想的地方,审视军旅文学发展的潮起潮落,却发现,中国当代军旅文学竟然没有一部属于自己的历史,中国当代军旅文学竟然没有一部属于自己的理论专著,而这与军旅文学横亘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各个阶段的辉煌而煊赫的地位何其不相称乃尔。《中国军旅文学50年》的出版不仅及时地填补了这一空白,更为中国当代军旅文学研究树立起了一座堪称标高的里程碑。这是朱向前的光荣,更是中国军旅文学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