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辩证唯物主义哲学与儒家哲学在意识形态属性上无疑是对立的,但在人类文化的共同性和继承性上又是统一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既不是离开人类文明大道的僵化学说,儒学也不尽是封建性糟粕,二者皆包含着具有普遍价值的真理性颗粒,儒学与马克思主义在不同的历史时代表现出人类的思想智慧,只不过马克思主义是一种超越了前人的现代人类的思想智慧,它包含着近现代科学和哲学的最新成就,故是19-20世纪的“时代精神的精华”。
从辩证唯物主义思想形成的过程来看,中国有着深厚的渊源,中国是朴素辩证唯物主义哲学的故乡——这样认定,一点都不过分。为了简要地说明和廓清这一复杂的历史文化现象,我们在中国哲学众多的命题和范畴中选择几个既具有代表性又为学者所熟悉但不曾深究的儒学范畴来开显辩证唯物主义在中国哲学思想长河中漫游的轨迹,从中进一步厘清和分辨现代辩证唯物主义哲学与中国古代素朴的辩证唯物主义哲学在思想深层的异同。
一、“物”——儒学的本体论和物质观
从儒学的发展史来看,它基本上可以分成先秦的原始儒家、两汉时期神学化了的儒家和宋明以后融儒释道为一体的新儒家。由于特定社会历史背景的制约,儒学在不同的发展时期其致思趋向是明显不同的,本文旨在溯根求源,从原始儒家谈起,重点落笔到宋明新儒学。
原始儒家重视人生和现世,对现象背后的本质往往存而不论,或者认为除可感知的物质世界之外别无本体,这正是儒家哲学既没有生出宗教又没有开出自然科学的原因,但却形成了儒学根深蒂固的无神论和实在论的传统,从而奠定了儒学唯物主义实在论的胚基。先秦儒家确实很少提“本体”,“本体”是道家学派的核心范畴,例如,老子的“本”、“母”、“道”、“一”、“无”等等,都明确指出了是本体。
秦汉以降,魏晋玄学对道家的本体论进行了精致的改造,整个玄学体系就是本体论的争辩,围绕着是以“无”为本还是以“有”为本的论争形成了玄学的理论轴心。王弼的“本无论”已经暗含了近代现象学的意义,如他提出了“存母以守子”即是透过现象把握本质,但他没认识到现象与本质的统一,故舍弃现象只存本质,那么本质就成了虚无主义的一片苍白。但魏晋玄学融儒道为一体,明确阐明了以“无”或以“有”为本的“本体”论学说,这在中国哲学发展史上是有独特意义的。魏晋至隋唐的佛教更是把本体说到了极至,如果说先秦道家和魏晋玄学的本体论是一种自然本体论的话,那么,自佛教而始,中国哲学确立了心性本体论,由于这种心性本体论在原则上遥契先秦的思孟学派,所以为宋明新儒学整合儒释道各家义理提供了契机。
现代儒家说本体往往只从宋代新儒学讲起。宋明各大儒中,皆谈心性本体,只不过像朱熹和张载等人的本体论具有明显的二元论倾向,如朱熹认为在“天命之性”之后还有个“气质之性”,“天命之性”是本质,而“气质之性”只能是现象了。朱熹的二元论表现于现象和本质非同一:“天命之性”无有不善,而“气质之性”则有善有恶。但朱熹进而指出“气质之性”只要时时揩拭也能明心见性。朱熹的性二元说承继张载,张载既是人性善恶二元论者,又是“气”、“性”二元论者,即在自然观上主张“气”一元论,而在人性、道德观上主张心性本体论,这样,在张载那里就已出现了两个本体。但是,中国的二元论与西方的二元论的不同之处在于:西方的二元论者如康德,善恶是永恒的二律悖反,而在中国,无论是朱熹还是张载都能找到弃恶归善的统一之路:朱熹提出了“存天理,灭人欲”,张载著《西铭》强调“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中国哲学内在同一的呼喊太强烈了,这种哲学品格也正是中华民族重统一、尚和谐性格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