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王小妮的诗歌你会知道什么是毫不做作,铅华洗尽。在她的诗歌里连比喻的痕迹也已经引退,或者说巧妙地化用到诗歌日常的表达中。被大家认为诗歌很重要的隐喻和象征似乎也不轻易使用,但却让你不能够轻易放过一句话,不能过于简单地只是看到字面。
我看见了海的脸
我看见苍老的海岸
哆哆嗦嗦把人间抱得太紧了
我见过死去
没见过死了的又这样活过来
(选自《在夜航飞机上看见海》)
感受性的观察让作者完全拟人化了飞机下的大海,可以说前面的诗句完全采用了写实的手法,对眼前景细致入微地显现,可结尾却语出惊人。是的,那平常熟识的大海该是死寂而了无生气,而一旦换了一种视角,诗人看到的是另一个大海,如同死去的记忆被复苏,沉默的僵局被打破。好像一段人生的阅历被豁然敞开,其中深意却要由所有感触的心灵各自体察。
我妈说,又下雪了
不是对我说
她只是把她看见的随口说出来
她是在北方说话的那个人
我是南方听见的这个人
中间有山有水高高低低几千里
过一会她又说雪停了
没事儿了
我放下电话
眼前全是白的
我的雪一下子全部落了地
我决定不再端着它了
从此以后也许真的没事儿了。
——《我妈在电话里说话》
日常生活情景入诗,这是当代诗歌经常使用的切入角度,但这首诗歌的特点是,白描般的场面没有任何个人情感的直接进入,近乎“麻木”的人物对话也丝毫没有新意,就是将相隔千里母女对话放到了诗歌中,但轻描淡写的诗句却有撞击人心灵的力量,关键在于看似波澜不惊的叙述,却完全是为最后几句做着铺垫,完全是为那巨大的渐渐包围过来的彻骨的痛准备着。母女的电话是双方的牵挂,母亲无意的一句话“下雪了”其实是习惯性的母爱的表露,那里是担忧和不安,而长时间的分离,已经让母女俩找不到太多的话可说了。一个习惯了叮咛而一个早习惯了倾听。而最后自然是双方为了消除牵挂说的那句“没事儿了”,所谓报平安。但对于“我”来说,母亲的话看似平淡但每句都落在心里。她明白一个老人看到大雪来临时的心情,明白一个老人自言自语时的孤单,明白作为用天计算生命的老人,他们是多么希望儿女就在身边。巨大的隐痛和乡愁就像故乡的大雪顿时凝冻了诗人的心。久久难以平复的内心藏着一个不愿意说出的不祥的预兆:也许从此以后真的没事儿了。这最后一句可以说是全诗的点睛之笔。也是全诗的高潮,那压抑的哭泣突然在放下电话的一刻做了总的爆发。在《天是怎么黑下来的》里诗人是这样写的:
我说
那些事儿我不关心
现在,我要护住餐桌上的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