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玉米》,我们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引领到了一片辽远的地带,那里朴素而原始的民风,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气质向我们展开,是男人和女人,权利和欲望,爱情和绝望,尊严和毁灭。而这些人类永恒的母题却是通过一个叫玉米的女孩子得以体现。从社会学的层次分析,“玉米”象征着被物化世界渐渐舍弃的存在。这个世界正因为对最初的食物玉米的疏离,对土地的冷漠,让原本用来维生的事物正面临被清除和冷落的境地。那本是大地给人类的最根本的淳朴的精神,植物的精神。人们因为贪欲因为愚昧的报复,正让自己淳朴的本分丢失,然而他们不知道。
这篇看似批判现实主义的小说,是对上世纪七十年代国家农村劣根性的揭露,其实笔墨更多地是指向人心的变化和人心复杂的深处。所以,我更倾向于将这部小说看做是“精神分析小说”,揭示的是在一个男权时代,在充满男性欲望的背景下,女性作为弱势的生存。
因此青年评论家李敬泽评价说:“毕飞宇广博地处理了诸如历史、政治、权利、伦理、性别与性、城镇与乡村等等主题,所有这些主题如同血管在人类生活的肌肤下运作。对我们来说,读《玉米》是经验的苏醒和整理,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乡土和城镇、那时的日常情境在毕飞宇笔下精确地展开,绝对地具体,因确凿直抵本质。”①
1.极端性人物场域下的少女:玉米
小说的主人公应该说有两个,玉米和她的父亲村书记王连方。两个人物几乎是同时出场的。
小说开篇极富戏剧性地描述了王连方儿子小八子的出生,一下子就将王连方放到了一个浪荡淫乱的处境。就是这样一个村书记,当老婆生儿子的时候他正准备和王有庆的老婆偷情。这样的小说开场不能不将人物深刻地推上前台。好像一开始就将人物的丑陋展示到读者面前,有些防不胜防,但却因为事件的突然和戏剧性,也就有了极端性的效果,人物没有面纱或者说一开始就被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这还不够,接着作者用戏谑化的手法告诉读者,王连方几乎睡遍了村里的媳妇。就是这个充满情欲的干部,一个整日在广播喇叭里教导村民的党员却是一个欺男霸女的人,是一个整日里找村里媳妇淫荡的家伙。
就是在这样一个极端化情势下,围绕着王连方的事情和人就会有着不一般的色彩。这样的一个特殊人物,不能没有故事。他必将引导着读者产生阅读的兴趣,即就是这样一个家伙,作为他的女儿的玉米是怎样的?作为这样的父亲玉米怎么看?她的命运将会怎样?村里人该怎表现?结果怎么样?
可以说,毕飞宇一上来就戏剧性地将一个情欲缠身的干部王连方赤裸裸地放到了读者面前,先声夺人地吊起了读者的胃口,为最重要人物玉米的出场培植了种种悬念,也让玉米的出场有了读者参与的种种假想色彩,人物也就扑朔迷离起来。
在描写玉米时,作者有意找了几个典型事件,而这些典型事件也是以戏剧化的方式推出造成极端深刻的印象。
第一件是为了掌握在家里的权利,她在饭桌上制服了一向心高气傲的三妹玉秀;在给了玉秀下马威的同时又及时地给予安抚,让玉秀对她顺服。她的表演可谓工于心计,甚至有些老谋深算的味道,简直不是她这个年龄的人应该有的性格。为了强化读者对玉米的印象,作者随即又描画了一幅抱着孩子“一家一家站”的玉米,她那样是为了一家一家地揭发,一家一家地通告,谁也别想漏网。文中这样写:“那些人家的女人肯定是和王连方上过床的。玉米站在他们家的门口,站住了,不走,一站就是好半天。其实是在替她的母亲争回脸上的光。”也就是玉米在母亲生产时的忙前忙后,让王连方注意到女儿已经长大了。他随即想到的是给她赶紧找个婆家,目的是赶紧打发她离开这个村子,“留在村里太不方便”,因为王连方已经发现女儿玉米知道了自己的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