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月色》是朱自清的代表作,是公认的现当代文学“美文”,是公认的中学语文典范篇章。然而,《荷塘月色》的主题、内容、意味究竟是什么?《荷塘月色》在艺术上的特色究竟是什么?《荷塘月色》“美文”的美究竟在哪里?可以说,自《荷塘月色》发表七十五年以来,一直也没有得到令人心悦诚服的解释。相反,那种联系当时社会政治背景的表现了作者在大革命失败后的苦闷心情,以及语言优美等方面的概括,不仅没有接触到《荷塘月色》内涵的主旨和艺术的特性,而且,对读者特别是一代又一代的中学生欣赏这篇美文没有任何帮助,对人们理解这篇美文反倒形成了一种严重的错误诱导,致使这篇美文被解释之后,变得不可理喻。
我以为《荷塘月色》表现的纯粹是朱自清个人的情感。这种个人情感与那个时代的政治背景根本无关,与另外文学作品表现的革命主题根本无关,与以莲花的出污泥而不染的意象表现坚贞的情操根本无关。这种个人情感完全是属于朱自清作为一个生命个体的内心体验。概括地说,《荷塘月色》是朱自清的一种潜意识愿望的表现。朱自清以“荷塘月色”的幻梦似的描写,把潜意识中的美人原型和爱欲投射在了荷花的意象上,这就使荷花——《荷塘月色》成为朱自清潜意识愿望的象征。
幻梦:超越现实的“另一个世界”
长期以来,我们阅读《荷塘月色》存在一严重误区,那就是认为《荷塘月色》是一个写实的文本。无数的阐释者都从写实的角度去解释《荷塘月色》的主题意义。我们是被朱自清的表面描写所蒙蔽了,比如怎样在“满月的光里”离开妻子去游荷塘,荷塘景象如荷叶、荷花、荷色及月色的具体描写,然后又回到妻子的身边等等。但实际上,《荷塘月色》是朱自清的一次幻梦即幻想。这幻梦来源于他的潜意识愿望。他是根据他的潜意识愿望重新幻想了一次月游荷塘。我们不是彻底否认朱自清的月游荷塘实际经验,我们所强调的是朱自清《荷塘月色》的幻梦性质。朱自清是以荷塘景象为素材做了一个投射潜意识愿望的梦。朱自清是借荷塘描写,给他潜意识愿望赋形。这种幻想就比写实的描写具有了更深刻更丰富的内容。荣格说:“幻觉是一种真正的原始经验。幻觉不是某种外来的、次要的东西,它不是别的事物的征兆。它是真正的象征,也就是说,是某种有独立存在权利,但尚未完全为人知晓的东西的表达。”《荷塘月色》的创作具有一种隐蔽的幻梦性质。由于朱自清月游荷塘描写得很具体,这种幻梦性质就被遮蔽了,也就造成了人们从写实的角度去理解《荷塘月色》的误读现象。
既然《荷塘月色》是一种幻梦性的创造,我们也就只能从幻梦的角度重新阐释它的象征所表现的“尚未完全为人知晓的东西”。
《荷塘月色》的幻梦性特点是朱自清的有意创造:他要借“荷塘月色”之梦,脱离和超越现实,进入一种新的幻境。
首先,作者为他脱离现实进入另一种幻梦境界描绘了一种朦胧的月色。“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是朦胧的月色,使作者与现实世界隔开:“月亮渐渐地升高了,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这句话可以有两种解释:一是随着月亮的升高,原先在马路玩耍的孩子们已经回家,所以“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二是孩子们还在马路上玩耍,但随着月亮的升高,“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也就是说,是月亮,使作者与现实隔开。我倾向于后一种解释。这种解释强调了月光朦胧的超越现实的幻梦性特点。正是“在这满月的光里”,对荷塘“另一番样子”的期待,才使作者离开了现实进入另一种梦境:“妻在屋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我悄悄地披上了大衫,带上门出去。”作者对妻子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同上面对孩子们的描写一样,是有双重意义的:既是具象的表现,又具有象征的意义,是相对于后面所描绘的梦境的现实的表现,在作品结尾,作者又写到妻子:“这样想着(对江南采莲习俗的联想——笔者注),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轻轻地推门进去,什么声息也没有,妻已睡熟好久了”,是表现作者经历了一番幻梦之后又重新回到现实。这就进一步证明了作者对荷塘月色描写的幻梦性特点。